环睨着虔诚跪在她面前的弟子。

我毫不犹豫，抽出菜刀，抹了那弟子的脖子，当着银环的面，学着阿娘的样子，将他找了地方倒挂，刷洗、放血、拆骨、起皮。

阿娘说，神明喜凡间的吃食。

我又拿出特意准备的三香，调了味道。

人肉做成肉羹后，我奉给银环品尝。

“青出于蓝，而胜于蓝。”

我得了银环的夸奖。

但她只用了一口，又将肉羹甩在了我的脸上。

“凡人能被神明享用，是神明给予他天大的福分。”

“你在为他伤心什么？”

银环指着我眼里氤氲的水汽，不解。

看到我尚在颤抖的手，她轻笑出声。

“看来，你不配做天界的屠夫。”

“不，我可以。”

我跪倒在地，急忙争取。

“我熟悉凡人的身体，熟悉阿娘的屠刀，我有盐巴、梅子、清酒，有三香和糖。”

“我能将人肉做的久而不弊，熟而不烂，甘而不哝，酸而不酷，咸而不减，辛而不烈，淡而不薄，肥而不腻。”

可银环就是不相信我。

“你的心，不够虔诚。”

银环盯着我，摇晃她的蛇头。

她突然想起了她做普通蛇类的日子，无聊、无趣。

为了打发闲得发慌的日子，她决定亲自培养我。

她说，屠夫应该喜欢杀戮，应该眼中只有细腻的肉，应该对那些被我宰杀的人充满仇恨和羡慕。

所以，她将我杀了那个弟子的事情告知了所有的弟子。

“修行不易，修心更难。以免你们走火入魔，私淑弟子……对了，你叫什么？”

“林杏儿。”

“私淑弟子林杏儿以后与你们同修。内门弟子修灵，私淑弟子嘛，就帮你们修心好了。修行停滞不前、内心思绪混乱，他们都可以找小师妹切磋”。

她让我做内门弟子发泄情绪的玩物、练功的炉
告诉了子实。

“你要以身为饵？神女如此待你，她会相信你是自愿献祭？”

怎么会不相信呢？在神明的眼里，我们凡人不就是蝼蚁？能被神明享用，他们认为这是对我的恩赐。

六界众生，都合该服从神明，神明让你命运使然。

“可你体内的毒，是她注的，对她怎会有影响？这行不通。”

“对她怎会没影响，不过是不致命罢了。”

“还有，谁又说，我体内只有一种毒素呢？”

只以我自己为饲，当然不够。

我还有流殇酒。

而且，自登上昆仑丘开始，我就已经做了准备。

用半边莲腌制人肉，混着舌草汁点卤水，在板归叶上晾晒三香，混着莓果酿清酒……

哦，我给内门弟子的丹药，一开始没人瞧得中。可时间久了，总有人好奇，我一个凡人，是怎么在种种折磨下顽强地活下来的。

然后，就有人做了小白鼠，他们的肉身确有重塑。但同时，他们的身体，也蕴藏着毒。

人肉中蕴藏的毒微乎其微，我还是如实告知了银环。

“我用的调料中，有对人体有伤害的东西。但这些香料，可以更好的处理新鲜的血肉，滋味甚好。”

她根本没当回事儿，反而像看傻瓜一样看向我。

“凡人只是蝼蚁，怎能同我比？”

她不知道，再小的剂量，日积月累起来，也足以影响她和雪神。

在我的精心照顾下，银环果真越来越嗜睡。而等她彻底睡去时，雪神的神识回归，冬眠期就该结束了。

我又拿出了一滴蛇血，交给了子实，托他去找有些道行的银环蛇，助她化形。

“凡人弑神，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儿，我筹谋的，也从来都不是一击即中。我要让他们全部陷入幻境之中，要让他们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。”

他没有让我失望，果真找到了一条已经修炼百年的银环蛇，给她用了那滴血。

她变成
环随手一挥，换了一身衣裙，转着圈给华殇欣赏。

俊美儒雅的神明眼里露出化不开的宠溺。

“美，皎皎之月都比不得你美。”

俩人你侬我侬中，华殇突然提到了银环的修为。

“算着日子，你当晚些时候才能化形才是。这条银环蛇，资质一般。”

我心中警铃大作。

难道，华殇发现了什么？

汗涔涔地将手中的汤食奉上时，银环没有同往常一样享用。

她一把将汤水打翻，浇在了我的身上。

“还不是因为这卑劣的凡人？我忍着恶心，用了她烹的狐狸、兔子。

灵力有了长进，化形也就早早成功了。”

“这些低贱的东西，灵力真是肮脏，吾一界神明，若不是为了他们，何须来此？何须用这些肮脏的灵力做助力？”

“好好的享用，生生变成了和魔一样，以目的取食了。”

神明的脸面竟是如此用的？

我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，华殇一挥衣袖，将我打翻在地。

“凡人自私、贪功冒进，委屈你还得用那些个玩意儿。”

“环儿不气，为这么点小事，不值当。以后多用些鲜美的人肉，去去火气。”

华殇走的时候，特意赐了我他的黑乌梢毒，要我时时记着服侍好神明。

我感激地下跪，虔诚应下。

我更加卖力地帮着欺辱我的内门弟子们提升修行。

银环是不再需要吸取灵力，可我得有备无患。

屠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，仅凭我一个凡人，即便能屠掉一个神明，也屠不尽所有的。

我得团结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。

子实是我盯上的第一个人。

阿娘说，她宰杀一头母鹿取鹿茸时，百花村外有一头豹子被禁制震晕了。那头豹子就是子实。

子实修行几百年，道行不浅。我阿娘奉神明之命，杀了他的爱侣，我可以拉拢他。

我

平日里最爱在我跟前炫耀的玩伴死了，我眼睁睁看着阿娘像杀猪一样宰了她。

但阿娘并不是杀人凶手，因为她本来就是天界在人间挑选的屠夫。

神明喝腻了琼浆玉液，将我们凡人当作他们圈养的猪猡，时不时换换口味。

可我们凡人敬仰神明，也可以屠戮神明！

1

神明开放昆仑丘的那天，漫天红霞，我身上的麻衣染了那红光，竟也如粉色的烟罗锦一样华丽。

阿娘为花花的衣冠冢添上了最后一捧土后，看着远方喃喃。

“神明真的可以被你屠戮吗？你不过是一个凡人！”

“为什么不可以呢？”

我反问阿娘。

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小小的衣冠冢，这里葬着总与我不对付的花花、与我沆瀣一气气爹娘的果果、爱吃糖糕的梨儿，还有总沉默寡言的春生、自小将我当做尾巴，走到哪儿就将我带到哪儿的阿姐……

他们都是阿娘亲自带去天界、亲手宰杀为神明做羹汤的材料。

所有人都以为，他们是得了神明的青睐，去了天上享受做神仙的好日子。

除了阿娘和我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里。

他们没有亲人祭奠看望，没有坟头墓碑以示人生无常。

我如若不屠神，这里，还要埋葬更多我的玩伴。即使有阿娘护着，有朝一日，我想，我终究也不能幸免。

“横竖都是死，为什么要死的那么窝囊呢？”

我伸出手，任由霞光染红我的手指。

“神明神力无边，随意挥手，就能颠覆人间。你不过普通凡人，怎能成功？”

“可我们已经成功走出了第一步，不是吗？”

看着昏迷在旁的那条弱弱的、小小的银环蛇，我捉起她，将蛇身摆弄在花花的衣冠冢前，给她磕了三个头。

此刻，雪神的一缕神识正住在这条银环蛇的躯体里。

银环蛇虽然全身已经冻僵，昏迷不醒，但暂且就当做她祭拜过
特意给他制造了杀我的机会。

“小小船，荡悠悠，深夜湖上轻轻游……”

我唱着阿娘每次动刀时都会唱的童谣，子实果真盯上了我。

他从背后刺中了我的胸口，我没有求饶，也没有求救。

“我阿娘不是杀死那头母鹿的真凶。”

我替阿娘辩解。

“你知道茸茸？那我便没有杀错人。”

“我亲眼看到她动的手。”

提起那头鹿，子实气血翻涌得更厉害，他忍不住一口血喷在了我的脸上，这才勉强平复了些心情。

“那你为何不阻止呢？以你的修为，斩杀一个凡人，易如反掌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因为，你根本进不去百花村！”

每说一句话，我都需要大口喘气。可明明已经气若游丝，我却还没有死去，想来是银环和华殇的毒液里同样也蕴含着神力，吊住了我的性命。

天界的琼浆玉液多不胜数，能蕴养灵力的珍宝，比比皆是。你看，就连蛇毒，都能续命。

可惜啊，天界的神，早已饮腻了这些。他们现在，突然就迷恋上了人间至味。

“百花村外的禁制，是天界神明下的。”

我告诉子实。

“哼，神明以为你们凡人是弱者，一味地保护你们，却不知道，你们凡人最是狡诈。”

提起神明，子实也有不满。但他知道这个世界需要法则，所以即使不满，也未曾打破法则，只是在得知我要上昆仑丘时，跟了上来。

“不，百花村的禁制不是为了保护我们，而是为了圈养我们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”

听到我这么说，子实很费解。

“你知道凡人会圈养猪羊吗？为了吃到肉，我们会给猪、羊建造圈场，将它们圈养起来，给它们食物。等它们长肥了，我们就会将它们宰杀。”

“百花村就是天界圈养猪猡的圈场，我们百花村的人，都是他们的猪猡。”

“你胡说！神